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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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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佩

果不其然,林驚瀾人還沒進祠堂,就見祠堂敞開的大門裏,周瑯反握緊合攏的折扇,挽起袖子便是一個敲打的動作:“渾小子,昨天夜裏你耍哪去了?”

饒是早有預料,林驚瀾仍忍不住暗暗嘆氣,這周瑯也太離譜了,周瑉在她家過夜的事情,一開始連她爹都沒發現,周瑯居然這麽快就察覺了,這是把眼線安在他們定遠侯府的牌匾上了嗎?

不過好在林驚瀾在周家這些天也摸清了周瑯的套路,這個當大哥的看似嚴厲,其實最慣著周瑉。若真罰狠了周瑉,他怕是比周瑉自己還難受。

周瑉又一貫頑劣不服管教,過去十幾年早把周家人磨沒了脾氣。只要林驚瀾這次主動低頭認錯,周瑯便是有火氣也舍不得對周瑉發,屆時再找些借口糊弄一番,周家兩位兄長一時被自家混蛋小子突然乖順的轉變蒙了眼,說不準就糊弄過去了。

於是林驚瀾二話不說,大步流星地邁進祠堂,撲咚一聲,直接跪在了周瑯和周琰的中間。

周瑯和周琰原本一人一邊守著香案,擺出的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。林驚瀾這踏踏實實、毫無預兆的一跪,倆人具是一怔。

“你他丫的還真去北街葫蘆巷了?”

倒是周瑯先回過神,又驚又氣地罵了一聲,甚至於爆了粗話。

林驚瀾便不由蒙住:“什麽葫蘆巷?”

京城北街的確有條小巷名叫葫蘆巷,那地方又偏又遠,商鋪也少,除了住在那的百姓幾乎鮮少有人到訪。

而且葫蘆巷內的小路格外狹窄,路邊又常有居民傾倒臟水,路上又臟又亂,以周瑉那矜貴性子,別說昨夜周瑉和她在一起,饒是不在定遠侯府,林驚瀾也能底氣十足地答周瑯一句“沒去”。

可周瑯不會平白無故問周瑉是不是去葫蘆巷了,難不成葫蘆巷出事了?

原以為周瑯興師問罪是為了昨夜周瑉夜不歸宿一事,便是禦史臺再有本事也查不到林驚瀾和周瑉睡沒睡到一張床上,所以林驚瀾其實並沒有太將周瑯的責問放在心上。

可眼下的情形,八成是葫蘆巷出了什麽事,還和周瑉有關系。能讓手眼通天的周家人如此顧慮,必然不是小事。

林驚瀾擡頭看向周瑯,不由擔憂:“葫蘆巷出事了?”

周瑯一眼便瞧出林驚瀾的神色不是裝傻,反倒更頭疼了。他從懷中摸出一方青絲帕子,手帕展開,便露出一枚白玉半月佩,玉佩上的纓紅掛穗隱約殘存著火燒過痕跡。

周瑯提著被燒斷的掛繩,將那彎月狀的玉佩提給林驚瀾看。林驚瀾的視線只落在那玉佩上一瞬,登時變了臉色,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團。

見林驚瀾面色驟變,周瑯以為林驚瀾認出玉佩,遂厲聲責問:“昨夜葫蘆巷一戶人家在家中被害,老幼婦孺上下五口人,無一生還。兇手殺人後放火毀屍滅跡,而你的玉佩就緊緊攥在那戶人家男主人的手裏!周長風,你作何解釋?”

末了一聲怒斥直沖房頂,連一旁同來問話的周琰都嚇了一跳。可林驚瀾的心思卻早已不在葫蘆巷內。

她的確認出那塊玉佩了。

但不是周瑉的,而是她的。

早年林周兩家訂親時,老太後特賜下一對白玉玉佩,兩彎半月,合起來正是滿月。

當年是老太後親手將這對玉佩交給林驚瀾,林驚瀾又按太後的意思轉送給周瑉一枚。周家人未經手,許是不知這玉佩的來處,所以也不知林驚瀾也有塊一模一樣的。

林驚瀾在漠北那些年因思念京中的皇祖母,常將此玉佩掛在身上,直到返京前兩月那一戰,才一時不慎將此玉丟在了戰場上。

原本遺失在漠北的玉佩突然出現在京城,又不偏不倚剛好掉進兇殺案的現場……

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林驚瀾的腦海中一閃而過。

她當機立斷,抓住玉佩道:“這不是我的那塊,我的應該還在府裏。”

林驚瀾前幾日還在周瑉房裏見過,那玉佩就墊在周瑉的枕下。她立刻吩咐祠堂外的二寸去找。

不出一會,二寸果然拿來了一枚一模一樣的玉佩,除了比先前那塊看起來新上許多,別處並無二致。

屬於林驚瀾的那枚玉佩上有不少磨損的痕跡,是常將其佩於甲胄內所致。林驚瀾將兩枚玉佩拿給周瑯比對,意有所指道:“這對玉佩乃當年聖上賜婚時,太後娘娘親手所贈,我與林驚瀾各一枚。我的那枚一直收在房裏,沒有那麽多磨損。而這塊,”林驚瀾指著自己那枚玉佩上深深淺淺的刮痕,“這上面的磨損痕跡新舊不一,看起來是長期與硬物磕碰所致,應當是林小將軍戴去漠北的那塊。”

拿出原本周瑉那塊玉佩時,周瑉便已洗清了嫌疑。可原本擔心周瑉卷入兇案的周瑯的面色絲毫未轉暖,反而更凝重了幾分。他與周琰對視一眼,明顯都有了不好的預感。

與聰明人打交道的好處便是不需直言,也能令對方會意。有些話林驚瀾不便以周瑉的身份直說,便拐著歪暗示道:“我前兩天還挺聽驚瀾說她那塊玉佩丟在了漠北,怎麽又掉到葫蘆巷了,難不成是她稀裏糊塗的記錯了?”

周瑯的目光驟然一暗,立刻反手收起那塊屬於林驚瀾的玉佩,又將周瑉那塊丟回到林驚瀾的手裏:“收好你的東西,起來,別跪著了。”

林驚瀾揉了揉酸脹的膝蓋,緩緩站起身,一拱手,準備告退。

哪成想,周瑯又叫住她:“你昨夜徹夜未歸,不在葫蘆巷,又去了哪?”

雖然依舊是責問,但相比於之前,周瑯的語氣已經不知溫和了多少。

林驚瀾憑著對周瑉的了解,隨口胡謅道:“我和梁子謙出去玩了,不信你去永安侯府問。”

林驚瀾說得底氣十足,跟真事似的。畢竟周瑉本就不是守規矩的性子,和梁子謙出去浪到夜不歸宿,周家人應該早見怪不怪了。

可周瑯不僅沒信,反而狠狠敲了林驚瀾一扇子。林驚瀾疼得嘶聲,沒等去扶頭,便被周瑯拎住了耳朵。

“梁小侯爺因為昨夜與盧衙內鬧了不快,被永安侯連夜罰去了軍營搬磚。”周瑯提著林驚瀾的耳朵,被氣得笑了一聲,“怎麽,你們兄弟情深似海,你也陪梁小侯爺去搬磚了?”

這好巧不巧的,怎麽偏偏撞上梁子謙被罰了?

林驚瀾自認倒黴,索性攤牌了:“我在定遠侯府。昨夜林驚瀾身體不適,我送她回去後留下照顧了一會。”

至於怎麽照顧的,周瑯最好別問。

一旁的周琰只擔心自家小弟遭人陷害,卷進不該卷的案子裏。眼下周瑉和葫蘆巷的事情脫開關系,周琰也不覺得周瑉能做出太出格的事情,便幫忙打起圓場。

“昨夜林小將軍的臉色的確不大好看,眼下可好些了?”

周琰溫聲細語地問著,還不忘給林驚瀾遞眼色,示意她接機將話岔過去。

林驚瀾便配合著點頭:“嗯,好多了。今個禦醫還去瞧過,不是大問題。”

當然,周瑯也不是好糊弄的,他皮笑肉不笑道:“哪位太醫問的診?咱們周家與定遠侯府也算有些交情,出了這檔子事,理應去道謝。”

好在今日是林驚瀾親自入宮請的袁太醫,動靜還鬧得不小,憑周瑯的本事一查便知。

林驚瀾遂道:“是袁太醫,我親自去請的,不信你去問。”

周瑯劍眉微挑,上下打量她幾眼,擺明了不信,卻道:“行,既然林小將軍病了,明日一早,我親自帶你去探望。”

也容不得林驚瀾拒絕,說完便負手走了。

一旁的周琰也走上前,拍了拍林驚瀾的肩:“別擔心,大哥只是擔心你遇上麻煩,不是真的同你生氣。”

可眼下的情況,林驚瀾反倒更擔心。

如果落在葫蘆巷的玉佩屬於周瑉,那頂多是有人瞧不慣周家,有意栽臟陷害。以周家人手眼通天的本事,解決這種麻煩,不過擺擺手的事。

可現在出現在葫蘆巷的玉佩與漠北有關、與北戎有關,那牽扯可就大了。

林驚瀾望著周瑯走遠的背影,試探著問:“北街葫蘆巷內,還查到別的什麽了嗎?”

周琰頓時皺了下眉,卻輕描淡寫道:“沒什麽,近日京城不太平,你沒事少往外跑。時辰不早了,早點歇息吧!”

此時,小滿也回到了定遠侯府。

小丫頭聽了林驚瀾的話,不僅沒消氣,反而更討厭周瑉了。

她家小姐身上的疤,那是去漠北建功立業才落下的。她心疼都來不及,周瑉那混蛋居然嫌棄起來了。

沒有她家小姐與萬千將士在漠北擋住來勢洶洶的北戎敵軍,有周瑉這等養尊處優的公子哥花天酒地的機會嗎?

小滿越想越氣,一回到定遠侯府,立刻提了一桶滾燙的水往周瑉房裏趕。

周瑉還躺在浴桶裏閉目養神,已經略有了些困意。屏風外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,周瑉也沒在意,仍慵懶地靠在桶沿上。

突然,嘩啦一聲。

滾燙的熱水傾盆而下,浴桶內的溫度頓時猶如火烤。

周瑉蹭一下從水中站起,一個箭步躍出浴桶,眨眼間已用衣物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。

他回首朝著手裏仍拎著水桶的小滿大罵:“你瘋了,不怕燙壞阿若的身子?”

周瑉鮮少發脾氣,這一聲怒喝,眼底幾乎染了血氣。水珠順著發絲從額角滑落,一絲絲流淌在眼角眉梢,襯得一雙明眸冰冷若霜,叫人冷不防打了個寒顫。

小滿這才反應過來,後知後覺地打了自己一個嘴巴,跪地道:“奴婢糊塗,忘了這是小姐的身子。”

這小丫頭屬實不聰明,一句話便把有意刁難周瑉的意圖說出來了。

周瑉一時竟被她氣笑了:“本世子你便可以潑了?”

小滿抿唇,將頭埋得低低的,聲音極小,卻格外膽大道:“奴婢替小姐不平。”

周瑉拿來毛巾輕輕擦拭起發梢的水,又氣又無奈地看著小滿。其實浴桶內的水溫度已經很低,小滿一桶熱水澆進來並沒怎麽燙到他,且他反應快,第一時間跳了出來,林驚瀾的身上應當是沒傷到的。

可周瑉還是有些後怕,萬一真傷到林驚瀾怎麽辦?這小丫頭也太沒分寸了,擱旁人家早該把她發賣了,也便只有定遠侯府才會養出這麽沒規矩的丫鬟。

“出去,換寒露進來。”

周瑉一句話也不想和她多說,直接將人趕了出去。

小滿紅著眼退出去,不多時,寒露便拿著燙傷膏進來了。

周瑉見人來了,坐在榻上褪下肩上的衣物,吩咐道:“來替你家小姐查查,可有哪處燙到了。”

寒露比小滿大些,平時擔的事情多,自然穩重不少。她先向周瑉賠罪,又一邊給周瑉檢查身體,一邊意有所指地問:“聽小滿說,世子平日沐浴時不願睜眼,小姐身上這些大大小小的傷痕,世子可瞧見過?”

周瑉倒沒多想,他一手倚著茶桌,一手揉著眉心,輕輕嘆氣:“她身上已經有這麽多刀傷劍傷,你們還想給她添幾處燙傷嗎?”

寒露忙又賠不是:“奴婢哪敢。奴婢與小滿自小在府中長大,小姐與侯爺於奴婢而言是比恩人還珍重的存在。小滿的確莽撞,今日之事是她出格,奴婢已讓她去權叔那領罰,萬望世子莫再生氣了。”

周瑉此時消了氣,不由想起小滿離開前的話。她說替她家小姐不平......不平什麽,昨夜之事嗎?

寒露替周瑉檢查完身子,確認沒有傷痕,便起身道:“世子放心,小姐並無大礙。”

周瑉披好衣裳,系上腰帶,隨手將長發挽在腦後,端起茶杯吹了吹,問寒露:“我哪惹到小滿那丫頭了?”

寒露頓住動作,不知該不該開這個口。

早聞周小世子頑劣放縱,方才沒嚴懲小滿已是大幸,此時若要再追究,小滿自然是逃不掉的。

寒露抿了抿唇,試著求情道:“不是世子的原因,是那丫頭慣愛胡思亂想,誤會世子閉眼不看小姐的身子,是因為嫌棄小姐身上的疤。那丫頭一時昏了頭,冒犯了世子,還望世子看在小姐的份上,饒她一次吧!”

周瑉一口茶剛喝進嘴裏,沒等咽便全嗆進了嗓子。

他一連咳嗽好幾聲,大為震驚:“什麽嫌棄,誰跟她說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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